回忆孔先生
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写完后,孔乙己向掌柜的讨来一支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吃茴香豆,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 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谁能告诉我一个TCP/IP数据包能容纳多少个字,这盘豆子就给谁。”,孩子们你望我,我望你,有的伸出五个手指,有的伸出二个手指……孔乙己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 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账,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块钱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 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那副看不起人的嘴脸。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然当街和城管争论汇编语言有几种数据类型。那些人,惹得起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录口供,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 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之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 一个声音,“上三个小时,要间包房。”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 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上三个小时,要间包房。”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 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房间要干净,陪上网的要长得漂亮。”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惹事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你不惹事,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 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安排了房间,带他进去。他从破衣袋里摸出六块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三个小时后,他上完网。孔乙己在结帐的时候从来不和我们计较钟点,这次,我还多给他上了十分钟。这次他从包房里走出来,是满脸的惆怅,看到他的脸色,有人取笑道:“孔乙己,德鲁伊升到几级了?”,孔乙己答道:“尽是MFC,服务器也没有使用AEA的WEBLOGIC,升级模块里面一大堆冗余数据,玩这种东西丢人不丢人?””丢人?我亲眼看着你玩的,你又破解人家的DLL想偷代码了?”,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君子故穷,其言显富,皆等货色,何需窃乎。你们这些人,要回家复习功课了。”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块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