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JavaScript的真实历史
本文发布于2007-12-13
问题
JavaScript真的继承自Cmm吗？
JavaScript与Java有多少关系？
JavaScirpt最初的设计是怎样的？
在许多资料，JavaScript的语源被追溯到一种名为Cmm的语言。同样是在这一溯源的过程中，人们发现“其实”JavaScript不是第一种网页中的脚本语言。现在一些所谓“公认”的情况是这样的：
大概在1992年，一家称作Nombas的公司开始开发一种叫做C减减（C-minus-minus，简称Cmm）的嵌入式脚本语言。这个脚本语言捆绑在一个叫做CEnvi的共享软件产品中，当Netscape Navigator崭露头角时，Nombas开发了一个可以嵌入网页中的CEnvi的版本。这些早期的试验称为Espresso Page（浓咖啡般的页面），它们代表了第一个在万维网上使用的客户端脚本语言。而Nombas丝毫没有料到它的理念将会成为因特网的一块重要基石。
然而，这是真实的情况吗？运行在Netscape中的第一个“客户端脚本语言”真的是Cmm的浓咖啡？
又或者真的象Wiki中记述的那样，Brendan Eich在JavaScript引用了Cmm语言特性？
不是的。尽管上述的资料看起来出自权威：《Javascript高级程序设计》（Professional JavaScript for Web Developers），但他的确错了。
JavaScript与Cmm在语言特性上无关
为了弄明白JavaScript与Cmm的关系，我大概用了三天的时间，从网上收集了多个Cmm的版本。这些版本既包括早期的Cmm(1993年)，也包括在JavaScript初创时的Cmm(1995年)，还包括在后来，Cmm更名为ScriptEase的第一个版本(3.0, 1997年)，作为参考，我还考察了它在服务器端的版本。
遗憾的是，在1996年之前，在Cmm的2.x的最后一个版本之前，Cmm都并不是一个面向对象（或基于对象）的语言，Cmm正如它自己的名字所说的一样：是一个精减版的C，而不是C++或以C++为基础的变种。所以Cmm中有“结构”，也有#include等，整个的体系是参考C语言的。
由于JavaScript在基本的语法特性（例如大括号、语句关键字等）上参考了C，在对象系统上（例如“.”作为成员存取）上参考了Java，因此在一定程度上Cmm与JavaScript存在相似性——主要是与共同借鉴自C的部分。但是除了这些之外，JavaScript与Cmm在语言特性上完全无关。
JavaScript最初的基本设计是怎样的？
我需要补充一下JavaScript初始设计目标。Brendan Eich在1995年4月前后被Netscape公司雇佣，目标是完成一套语言系统。最初的设计里，该语言系统是为Netscape的LiveWire战略服务的。该战略彰显了Netscape当年的勃勃野心，它是Netscape公司的一个通用的Web开发环境，包括Netscape Enterprise、FastTrack Server等。LiveWire架构也成为所有Web服务器提供SP(Server Page)技术的蓝本。例如在IIS中的ASP，以及更早期的IDC(Internet Database Connect)。
这种技术在服务器端通过内嵌于网页的LiveScript代码，使用名为database、DbPool、Cursor等的一组对象来存取LiveWire Database。作为整套的解决方案，Netscape在客户端网页上也提供LiveScript脚本语言的支持，除了访问Array、String等这些内置对象之外，也可以访问window等浏览器对象。
不过并不清楚的是：LiveScript最初的设计是先考虑服务器端应用，还是先考虑网页中应用。但这些应用环境的决策上的变化，时间仅仅限制在1995年4月至1995年10月之前，因为当月发布的netscape 2. 0 beta1已经包含了脚本支持。
在Netscape 2.0 beta1中并不支持<script>标签，而只是在form表单元素中支持了onclick这类的事件。这时的脚本代码是用在HTML标签属性上的，也就是类似于：<input type="button">
很快，三周之后Netscape就发布了beta2。这个版本正式地支持了<script>标签，并可以解析该标签中的代码、标识符，开始具备调用函数、表达式运算等能力。这个版本已经具备了JavaScript 1.0的基本性质。
——什么？能调用函数、表达式运算就是JavaScript 1.0的基本性质了？
是的，差不多了。相比起来，JavaScript 1.0只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加上了一套对象系统而已。在随后发布的beta 3中，函数可以作为构造器使用，可以创建出用户自己的对象来了。再后来window等全局对象被加了进来，再把“当前网页”中的表单元素等影射成可编程对象，JavaScript 1.0就完成了。
仅仅如此而已。在JavaScript 1.0的时代，既没有“原型继承”，也没有“函数式编程”——甚至连匿名函数也没有支持，所以下面的代码就足够让浏览器挂掉了：
var func = function() { }
JavaScript 1.0的设计目标，就是“让网页动起来”，最初的要求包括三个方面：
- 让网页中的元素可以被编程，所以象forms、links这些对象，在网页装载结束后就初始化为全局成员了——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DOM或DHTML呢。
- 让JavaScript跟Java接近一些，因为Netscape与Sun有战略合作。而且，Sun那时相当火爆。
- 让JavaScript可以在服务器与客户端两边都使用，因此它必须是嵌入式的。
不过JavaScript的另一项特性，则自它的第一个版本就存在。该特性就是动态执行，也就是eval()。
这是与它的“脚本”的性质有关的。在早期的“脚本”也被称为“批处理程序”，就如同DOS批处理或Unix shell一样，脚本应当具有装入字符串文本并“动态执行”的能力。
所以，总结起来，JavaScript 1.0其实是一个可以创建和操作对象的普通过程式语言。这个时候的JS代码既不能检测“对象-构造器”之间的继承性，也没有原型继承这样的东东来构建对象系统。函数除了在new MyObject()时协助传入一个this引用之外，就跟普通的函数完全一样。而且，最为有趣的是，Brendan Eich这时还没有形成JavaScript中最重要的“类型系统”概念，此时undefined还只是系统全局中的一个特殊的值，而不是某种类型。typeof关键字也还根本不存在。换言之，Eich现在要做的只是一个“可编程的、可以用对象的”脚本语言，至于它是否在类型系统上完备或者优美，他还顾不过来呢。
JavaScript最重要的“构造器-原型继承”概念是在JavaScript 1.1版本中提出的，类型系统和重要的函数式语言特性要等到v1.2之后才被加入。而现在，在1996年1月底，JavaScript 1.0随Netscape 2. 0正式版发布了。
JavaScript的名字
为了弄清楚JavaScript名称和语言特性的演变，我下载了Netscape 2.0 beta1~6，以及2.0~2.02所有版本的发布文件，并逐一安装测试。下面解释JavaScript名字的演变过程。
JavaScript最早是被称为Mocha（魔卡）的，这是这个项目的代码名。这个名字一直用到Netscape 2. 0 beta 2发布之前（95.11.04）——包括在beta 1中弹出的错误框上，还可以看到Mocha的名字。
不过，早在此前的9月18号，Netscape就已经发布消息将在LiveWire中启用一种服务器端脚本（未提及名称）。又因为我们前面提到的“前后端通用脚本”的设计，该语言在beta 2发布时就使用了内部名称LiveScript。
但同样混乱的事情是，事实上这时Netscape已经决定将该语言命名为“JavaScript”。因此在beta 2的发布备忘中该语言称为JavaScript，而界面上却从Mocha改为了LiveScript。这一局面一直持续到12月4日，Netscape与Sun共同发布声明，正式启用了JavaScript这个名字。随后beta 4发布(95.12.20)，界面和文档上就统一了。
所以事实上“LiveScript”这个名字可以考证的生命周期，也就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在95.11.04- 12.04）。但Mocha毕竟只是项目代码名，而非产品名，所以后来人们追溯JavaScript的历史，大多只提到LiveScript为止。
第一段网页内脚本真的是浓咖啡(Espresso Page)吗？
如上面所述的，Netscape 2.0的beta 1中就正式加入了脚本支持，最迟在beta 2之前。对象的构建方式、<script>标签的使用，以及在HTML标签上使用onclick这类事件句柄……这些设计就已经被明确了。这些是一直延续到现在的，我们最主要的使用网页的方式。那么，这个时间点可以不容置疑的被确定在95.11.04之前(beta 2发布之前)。我们现在再回过头来看那份讲述Espresso Page的消息。这其实是由Brent Noorda先生（Nombas公司总裁）于1995.11.27日发布在新闻组上(comp.infosystems.www.authoring.html)上的一则消息，原文是“这周末我们将放出一些Espresso Pages在我们的网站上(This weekend we put up the Espresso Pages, at...)”，那么，也就是Espresso Pages其实出现在11.30号之后。这已经远远晚于上面的时间了。
也就是说，真正第一种在Netscape中使用的客户端脚本，仍然是由Brendan Eich编写的JavaScript。这种脚本使用“<script>”标签（在服务器端使用<server>标签），支持五种基本类型(除undefined之外)，支持自定义对象和构造器等基本特性，能够操作网页中内嵌的links、forms等对象。然而需要继承说明的是，由于Nombas早早地就实现了Cmm语言以及其开发环境，所以他不需要花什么力气就可以将它们移植到网页中去并展示其非常丰富的能力。所以在Brent Noorda先生在上面的消息中说，（周末放出的）这个Demo将演示：
- a bouncy-button game,
- real-time verification of user input into forms,
- an animated stick-figure,
- and a way cool flashback into the psychadellic sixties.
的确，这些演示的功能大概是当时的JavaScript(LiveScript)不能实现的。但相同的功能所需求的特性以及其基本实现，其实正是Netscape当时已经发布的版本所包含的。所以这里根本就不存在Netscape抄袭Nombas的问题。然而换一个角度来想，Nombas可能正是看到Netscape发布版本中的种种特性，其实能够用一个嵌入到浏览器中的CEnvi来完成，因此发布了这样的一个示范版本。
从时间先后来分析，我们可以确信的是：
- Netscape在网页中嵌入脚本是早在Espresso Pages出现之前的一个构想；
- JavaScript(LiveScript)是真正的第一个在万维网上使用的客户端脚本语言。
无论如何，Espresso Pages很好地展示了Netscape当时正在图谋的构想——不管是Nombas与Netscape想到了一起，还是Nombas帮助Netscape展开了（由Netscape设计的）蓝图。在当时(JavaScript 1.0发布之前)，CEnvi中的Cmm相当完善，开发环境也很成熟。所以可以承认的是，Nombas的Espresso Pages的确更好地展示了Web的末来。但是，成为“因特网的一块重要基石”的构想——这里指页面内脚本，绝不是Nombas先创的理念。因为Netscape beta1~3中已经把这些理念都展示了出来。
其它
有一种Java的编译器也名为Mocha，但与本文中没有什么关系。Cmm也称为C--，但另外还有一种名为Sphinx C--的语言，其设计目标与Cmm类似，但不是同一种语言。在Java热火的时代里，出现了很多以浓咖啡（Espresso）命名的产品，但都不是这里的Espresso Pages。Espresso Pages只是一些Demo页面，需要下载并专用安装一个CEnvi的特定版本才能查看。但这个特定版本在互联网上已经绝迹了。
JavaScript并没有从Java中寻找太多灵感，Brendan Eich自己说“my influences were awk, C, HyperTalk, and Self”，这其中既不包括 Java，也没有Cmm的影子。不过Brendan Eich也说另外的影响是“combined with management orders to "make it look like Java."这强调的是一种形似，而不是语源上的承继关系。
在1996年2月，CEnvi发布了最后一个2.x版本。这个版本是对以前版本的一些修补。但接下来，过了约一年半之后，CEnvi才发布下一个版本（v3.0）。从这个版本开始更名为ScriptEase，放弃了旧有的Cmm规格，而采用了JavaScript规范下的语法。并且自这个版本开始，ScriptEase发布Desktop和Web Server等多种不同的版本——此前CEnvi只有针对不同的操作系统的版本。所以事实上，非但不是Brendan Eich受到了Nombas的影响，反而是Nombas受JavaScript而放弃了整个原来的语言设计，而且在产品策略上，还抄袭了Netscape的LiveWire战略。
Nombas后来被收购掉，ScriptEase等系列产品不再维护。Nombas.com网站仍然可以访问，但只有一个告别页面，不过相应的，Netscape也好不到哪里去。
Mozilla是Netscape一个早期的Java开发团队的内部代码名。在Netscape 2.0 beta中包含的Java代码包中，就已经可以看到这一标志了。不过该团队真正独立出来成为开源组织，并最终接手Netscape未竟事业，则是晚至1998年1月以后的事了。
Mozilla与Mozilla Firefox使用两套版本编号。所以“Mozilla 2”是2006.10月开始发起的，而当时Mozilla Firefox 2.0b1已经发布了——它基于“Mozilla 1”的维护版本。同样有趣的是，Mozilla Firefox 3.x则在基于“Mozilla 2”这个项目开发，大概，在2008年中期会发布正式版本（本文写于2007年）。
